莫奈特展總設計師Margo Renisio(圖片:外灘畫報)
穿過奢侈品櫥窗前新架設的日本橋和園林,從幾何玻璃罩中的自動扶梯一路向下,跟著人潮撥開商場香氛與食物香精的迷霧,我們走到了莫奈特展的入口。空間是上帝的魔法盒,它既能消解疑惑,也能助長偏見,但更重要的是它包容了種種可能性的發生。《外灘畫報》專訪上海莫奈特展總設計師Margo Renisio,探討莫奈的開放性以及藝術展覽的未來。
B=外灘畫報 M=Margo Renisio
B:從著手開始設計這次上海莫奈特展到完成布展,你和你的團隊一共花了多久?
M:之前台北莫奈開幕時我就已經啟動上海特展的設計工作了,那是去年十一月,到今年三月,我們一共花了近半年時間在整體設計與場館改建上。
B:在傳統美術館和這樣的新型商業空間內布展,最大的不同在哪裏?
M:新型商業空間和傳統美術館在專業硬件設備上差別很大。專業美術館有恒溫恒濕和安保系統。而大多新型公共空間內沒有這方面的設計,所以這次我們都要重新安裝這些功能性設備。
B:在這一次的實際布展過程中,你遇到最大的問題是什麼?最後是如何解決的?
M:燈光問題。這次與我們合作的是一家專業的商業燈光公司。為了要達到畫展照明的要求,我們雙方經過了長期的設計和測試,尤其是光照流明和照射距離的控制。最後我們采用了環境照明和特殊照明兩種不同燈光的疊加方案,並進行了為期一周的精密調試工作,使視覺上能達到一個最舒適、還原度最高的狀態,這個方案最後得到了法方美術館方面的肯定。
B:你所帶領的IDEAA3團隊最主要的項目是哪個領域?
M:我們主要的設計方向是跟藝術有關的空間項目,如藝術展覽、商業主題展覽及藝術園區改造。但這幾年,我們開始更轉向關注一些商業空間內的藝術展覽。我是建築師出身,對空間構成很敏感,像莫奈這樣的案例,需要求對原有空間進行大番結構性改造。
B:相對於傳統美術館而言,K11地下三層空間的層高非常低,而莫奈晚期有一些作品的尺度則很大,比如這次來的莫奈於1914-1917年間創作的《睡蓮》和《百子蓮》,你如何看待這個問題?
M:我們和馬莫丹美術館在選畫時的確考慮到了這點,所以縱觀這次展覽的所有作品,你會發現大尺度的只占很少數,主要還是中型作品,還有一些莫奈早期的小尺度風景畫,當時的莫奈受巴比松畫派的影響,得帶著畫具去戶外寫生,所以畫作都非常比較精小。(筆者註:此次有幾幅位於第一展廳的莫奈早期水彩風景值得一看,如《在海灘上》(1863)小而精彩,當時便可見莫奈對光線、雲霧與水的獨特處理)
B:美術館的邊界如今開始被打破,很多展覽空間都開始往都市功能性樓宇內發展,比如高樓的主體中段都是酒店、辦公樓、商場,而樓頂或地下空間就成了新型的畫廊,你怎麼看待這一現象?
M:我認為這是一種極具革新意義的新趨勢。上海的K11大樓其實是我們多元化社會的一個剖面模型,我們以前總是習慣於從一個空間平移動到另一個空間,如今我們的行動方式更往垂直向發展,我們試圖提供了一種更便捷、更親和當下社會結構的與藝術接觸的方式,藝術絕不能一直曲高和寡,如今它正需要被平民化。
B:K11商場門口的日本橋和花園裝置是你的想法?
M:是的,我希望通過這些最具莫奈特色的符號將人們預先就引入到展覽的氛圍之中 。
B:在本次特展中,你本人最喜歡的哪一副莫奈作品?
M:這個問題很難回答。我想我傾向把莫奈所有的畫作竄成一條線來看,甚至還可以包括那些他自己收藏的其他畫家的作品,印象派畫家們有經常互相交換作品的習慣。整個展覽最後一幅壓軸的作品是莫奈1903年創作的《睡蓮》,這幅畫已經開始產生平面化的透視傾向,沒有太多前後景物來塑造空間感,就像佛教繪畫那樣,整副畫只為了強調一個氛圍,只描繪光與倒影,東方色彩很重。
B:莫奈後期在繪畫方式上的確發生很大的轉變,幾乎不描繪寫實的景致和真實的透視,也會使用濃重的厚塗法,某種程度上也激發了之後的抽象主義,這個階段的莫奈與同為印象派主力的德加形成了一種強烈對比,德加極強調畫框內外世界的透視縱深度,你是如何看待這種對比所代表的不同繪畫哲學?
M:德加是印象派裏受到攝影術影響最大的人,雖然莫奈早期也遵循古典的透視、也受到類似的影響(筆者註:可參考莫奈1873年早期作品《金蓮大街》),但就如我們將這次展覽分為了“花園前”與“花園後”兩個展廳一樣,莫奈在花園後時期徹底走向了獨樹一幟的風格。在上世紀初的十多年中,莫奈的白內障進一步惡化,親人更是相繼離世,加上莫奈長期深受東方主義和日本浮世繪的影響,所以他的後期作品已經超越了印象派的範疇,啟發了之後的抽象主義繪畫。(筆者註:如此次展出的4幅1918-1919年間創作的《日本橋》以及1919年創作多出留白的《紫藤》就已極具裝飾性。)
B:莫奈可以說是印象派畫家裏反復臨摹一個主題最多的畫家,你如何看待這個特點?
M:日本版畫給予了莫奈這方面的很大靈感,還有一些從前輩那裏得到的啟發:記錄同一景物在不同時辰的光線中短暫而微妙的變化,他對此已近癡狂。(筆者註:如《睡蓮》、《乾草垛》、《白楊樹》、《倫敦國會大廈》等系列作品)
B:就像是現代的透納?
M:是的,從這次展出的《倫敦國會大廈》這樣的系列作品就可以看出莫奈受透納影響很大,它們在借描繪建築物來反復表現瞬息萬變的光色這一點上是一脈相承的,但莫奈走得更遠,他甚至還將解構主義等其他手法溶入了畫作。(筆者註:此次展出的《倫敦國會大廈》(1905)展現了正午陽光下國會大廈建築物背面強烈的藍綠補色,筆觸大膽。在西方美術史上,對於陰影與反光的用色思考最早可以追溯到提香、魯本斯,到了透納的時代,他對光色的表現已經達到了巨細無遺的程度,而畢沙羅和莫奈又是透納的追隨者,尤其是莫奈 ,但如同Margo所言,莫奈是少數最終真正屬於現代性範疇的印象派畫家,如同另一個啟發了立體主義的後印象派大師塞尚一樣:不描繪對象,而是描繪對象周圍難以被看見的物質,換句話說:超越形式,描繪存在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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