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卓爾夫人逝世 英國人評價兩極

孤寂如雲

「鐵娘子」戴卓爾夫人（Margaret Thatcher）中風逝世，然而英國人對這名前首相的功過，分歧仍大，愛恨分明。英國《衛報》最新民調顯示，認為她政績「非常優秀」與「非常惡劣」的人不相伯仲。倫敦和格拉斯哥等地的街頭，昨都有反對鐵娘子的民眾開「慶祝死訊派對」，甚至引發警民衝突。

《衛報》訪問近千成年英國人，50%受訪者認為她執政對英國是好事，34%受訪者認為是壞事。她的一半仰慕者（佔受訪者總數25%）評價她的政績「非常優秀」，她的大部分批評者（佔受訪總數20%）卻認為她「非常惡劣」。但民眾普遍認同她作為英國首位女首相的角色。62%認同她改變社會對女性角色的觀念，當中以女性（64%女受訪者）為甚。


力主關閉煤礦成礦工死敵

她執政期間下令關閉煤礦，大減對業界補貼，令2萬礦工失業，很多礦工迄今仍視她為死敵。全國礦工工會地區主管霍珀恰巧在「鐵娘子」逝世當天慶祝70歲生辰，認為其死訊是最好的生日禮物。他說：「我要為她的死舉杯。今天真美妙，我高興極了。」有人則設立網站isthatcherdeadyet.co.uk，將「鐵娘子」的名言——「本夫人絕不回頭」（the lady is not for turning）改成「這夫人不會回來」（This lady's not returning），呼籲民眾為她的死訊上街慶祝。

反對者慶祝「巫婆死了」

英國前首相戴卓爾夫人在任期間，樹立了不少敵人，她逝世的消息公布後，反對者紛紛叫好，高呼「巫婆死了」。鐵娘子反對者在英國多個地方發起的「慶祝戴卓爾夫人死亡派對」活動，從周一入黑延伸至深夜，部分地區的慶祝活動演變成暴亂，也有人搶掠被捕。其中左翼人士發起的慶祝戴卓爾夫人死亡活動，周一晚演變成騷亂，滋事分子用硬物砸碎商店窗戶，又投擲油漆彈和襲警，也有暴徒乘機搶掠。

在英格蘭西南部的布里斯托爾（Bristol），約200群眾上街慶祝戴卓爾夫人的死訊，並與警方衝突，有民眾破壞警車放火燒垃圾桶，6名警員受傷。在倫敦南區的布里克斯頓（Brixton）廣場也出現慶祝人潮，約200民眾高歌、 手舞足蹈，舉起「歡樂慶祝，戴卓爾夫人死了」的標語祝酒。一名五十多歲婦女拿著自製標語「叮咚，巫婆死了」（上圖），說：「我們把彩旗都帶出來了······我來自北方，當時工作機會已經所剩無幾，產業急速消失，而她的政策只讓產業更快凋零。」在蘇格蘭的格拉斯哥，約300人集會。當發起人高呼「瑪姬（戴卓爾夫人簡稱）、瑪姬、瑪姬」，參加者就回應「死、死、死」，揚言要聲討戴卓爾夫人的經濟罪行，創造「畢業就失業」的世代。

在倫敦南區，逾三百名男女老幼走上街頭慶祝，直至夜深。到了周一深夜十一時左右，慶祝人群中有一批青年顯得異常興奮，攀上位於布里克斯頓的Ritzy戲院樓頂，將外牆上的電影放映時間表上的字母重組，拼出“MARGARET THATCHERS DEAD LOL”（戴卓爾夫人死了，哈哈哈）的英文字樣。布里克斯頓廣場於入黑前，大約二百名民眾慶祝戴卓爾夫人永別人間，他們在廣場上舉杯、唱歌及跳舞，部分人手持「歡樂慶祝，戴卓爾夫人死了」的標語。在倫敦南區的布里克斯頓，兩名女子因涉嫌店鋪搶掠被捕，上街慶祝的群眾中，有人從下午五時便一直喝酒，致失去常性，當街阻止巴士向前行駛，防暴警察其後到場戒備。鐵娘子入主唐寧街兩年後，布里克斯頓曾爆發暴動。

在蘇格蘭最大城市格拉斯哥，逾三百名民眾舉行即興派對，慶祝戴卓爾夫人終於死了。他們一邊飲香檳，一邊合唱《再見，巫婆死了》。

周一較早時，英格蘭東北部的全國礦工工會地區主管霍珀稱，戴卓爾夫人周一去世，當天正是他七十歲生日，他很高興在這天收到這一份最好的生日禮物。英國礦工視戴卓爾夫人為死對頭，原因是英國國家煤炭局一九八四年宣布達成一項協議，準備關閉二十個煤礦場，兩萬礦工將因此失業；數十萬礦工遂發動罷工表達不滿，戴卓爾夫人政府隨後於八五年大舉鎮壓罷工。


倫敦前市長斥埋海嘯禍根 「金融大爆炸」減規管

英國前首相戴卓爾夫人1986年立法，大幅開放倫敦的金融市場、減少對行業的規管，被稱為「金融大爆炸」（Big Bang），使倫敦躍升為可以與華爾街分庭抗禮的金融中心。但也有評論質疑，正是戴卓爾主義的過度放任，為2008年金融海嘯埋下禍根，蘇格蘭皇家銀行更幾乎倒閉，要政府公帑拯救。

倫敦前左翼市長利文斯通（Ken Livingstone）昨便聲稱，「當今英國每一問題錯誤，幾乎都是鐵娘子遺下的」，她放寬對英國銀行的監管，「容許製造業消失」，又停建公屋，「是她製造了現今的住屋危機、銀行危機和社福危機」。


稱「當今錯誤都是鐵娘子遺下」

戴卓爾夫人任內厲行金融改革，先在1979年上台時取消外匯管制，吸引外資銀行進駐英國；又在1986年制訂《金融服務法》，引入多項改革，包括效法美國華爾街，廢除固定佣金制度讓倫敦證交所在全球更具競爭力、容許外資收購倫敦證交所的會員經紀行、股票交易電子化等，當中最重要的是廢除金融業的「單業制度」，容許金融機構在市場擔當不同角色，令金融機構搖身一變成為大型的綜合投資銀行。然而這卻衍生出角色利益衝突的問題，一些大型投資銀行開始搞「坐盤交易」，利用自身資本進行與客戶無關的交易，為賺錢投機冒進，一旦爆煲最終要由納稅人「埋單」。


衍生投資銀行 客戶風險大增

經濟師多爾芬（Tony Dolphin）直言，「金融大爆炸」是英國投資銀行業的開端。在《金融服務法》通過前，倫敦金融機構的角色只可以是“stockbroker”（股票經紀，代表客戶交易及其利益），或“stockjobber” （近似今天莊家角色，為股票經紀的中間人），減少利益衝突，保障投資者權益。但鐵娘子改革後，金融機構扮演多重角色，綜合投資銀行應運而生，既為企業服務（如設計複雜合成金融產品），同時也為普通客戶提供投資建議。面對利益誘惑，投資銀行一邊為大企業設計高風險的結構性產品，一邊卻向個人客戶銷售這些產品，然而客戶根本不理解當中風險，所有風險轉嫁在投資者身上，同時令毒資產充斥市面。


振興倫敦金融城 海嘯付代價

戴卓爾夫人放鬆對金融業的規管，令倫敦金融城重振聲威，金融海嘯前獲逾300間外資銀行進駐，上市集資額一度超過紐交所，但規管過鬆也令倫敦金融業投機冒進，在2007年金融危機初現時，蘇格蘭皇家銀行仍斥資數十億鎊收購荷蘭銀行，又過度投資次按，結果嚴重虧損，幾乎在金融海嘯中倒閉，最終需由政府注資450億鎊公帑救亡，加劇英國政府負債，英國3A評級今年更遭穆迪下調至Aa1，令外界反思新自由主義（Neo-liberalism）的「監管愈少愈好」（Less is more）主張。瑞典政治學者Gunnela Bjork指出，鐵娘子處理經濟的手法，長期成為歐洲多國參考的模式，直至2008年金融危機，人們才開始質疑有關概念。


右報讚左報彈 三分一評論屬負面

英國各大報章對她的離世反應兩極。立場保守的《每日電訊報》社論盛讚她是「工人、各國以至全球的自由鬥士」，「若她從未當首相······這個國家肯定會窮一點，自由世界的領域也會窄一點」。《泰晤士報》更加印16頁，讚揚她「顯然是她的年代，最偉大的政治人物」。但立場偏左的《鏡報》則在頭版標題形容她是「分裂國家的女人」。傳媒監察機構稱，約三分之一媒體評論對她反應負面。


BBC烏龍報死訊 「鐵娘子死於罷工」

英國BBC網頁周一以急訊形式報道戴卓爾夫人中風死訊時，則鬧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烏龍，將中風（Stroke）的英文寫成罷工（Strike）。不少網民看後啼笑皆非，皆因這令人聯想到當年她打擊工會的往事。一名網民道﹕「這是歷來最諷刺的打錯字事件。」阿根廷不少民眾也慶祝其死訊，當地《號角報》（Clarin）更謔稱戴卓爾夫人是「喝了太多的毡酒和湯力」，「酗酒而死」。數名曾參與1982年福克蘭衝突（英阿馬島戰爭）的阿根廷老兵，對她的死表示「鼓舞」。一名71歲老兵說：「那恐怖女人死去，這天得到神庇佑。」


卡梅倫讚揚愛國豪情

儘管戴卓爾夫人生前樹立不少敵人，仍有數以百萬計英國民眾稱頌她的改革政策。英國首相卡梅倫表示，輿論對戴卓爾夫人「意見不一」，但無可否認的是其「愛國豪情」，她是和平時期最偉大的英揆，「使英國重新站立起來，再度屹立」，歷史地位毋庸置喙。盛傳與「鐵娘子」不和的前港督彭定康，也讚揚她令英國「重回正軌」，認為世人應認同她造福國家，以至她對歷史的重大貢獻。

英國將於下星期為中風逝世的前首相戴卓爾夫人舉行禮葬，規格僅次於國葬。英國首相卡梅倫形容，國家失去了一位偉大的領袖與國民。

首相府、白金漢宮等都下半旗致哀，而原本在西班牙訪問的卡梅倫亦中斷行程回國。卡梅倫於8日下午在唐寧街10號發表講話，對去世的前首相戴卓爾夫人表示哀悼，指戴卓爾夫人曾奮力進行的政治鬥爭令其名垂青史。她使英國重新站立起來，再度屹立。他形容英國失去了一位偉大的領袖、首相和國民。

卡梅倫當天上午離開倫敦，前往西班牙、法國、德國進行訪問。得悉戴卓爾夫人去世的消息後，他隨即取消訪問行程，從馬德里返回倫敦，處理戴卓爾夫人的後事。

卡梅倫說，戴卓爾夫人熱愛這個國家，並全心為之服務。她的歷史地位毋庸置疑，英國人民對她的尊崇與感激亦將長存。他表示，戴卓爾夫人是和平時期最偉大的英國首相。她不光領導了這個國家，還拯救了這個國家。英國歷史上極少有像她那樣的領袖，不但改變了國內政壇的面貌，也改變了世界政治生態。

英國副首相克萊格表示，無論站在什麼政治立場，任何人都不可否認戴卓爾夫人是英國政治歷史上獨一無二的人物。

英國外交大臣夏偉林說，戴卓爾夫人永久性地改變了這個國家，恩澤所有的人，這樣的政治遺產很少能有人與之相提並論。

首相官邸、國會和白金漢宮等建築物下半旗致哀，民眾在社交網站留言回顧戴卓爾夫人的一生。也有不少民眾在她生前的倫敦住所前擺放鮮花和照片以作紀念。

戴卓爾夫人於1979年至1990年連任三屆英國首相，是英國歷史上第一位女首相。她擔任首相期間，英國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


戴卓爾夫人對英國的影響

戴卓爾夫人改造英國，促成大規模私有化、商界監管鬆綁，但戴卓爾主義（Thatcherism）從未植根歐洲。鐵娘子對建立「超級歐洲」及歐元一直抱有疑慮，她當年在回憶錄中便準確預測，德國人對通脹的恐懼心態，會導致歐元區只會採取緩慢增長的經濟政策，加深歐元區較弱經濟體的問題，令它們不能透過貨幣貶值刺激增長。


疑歐主義至今不散

她在1980年代對英國疲弱經濟的處方，就是依靠市場力量，為國家長遠繁榮實施痛苦的緊縮措施，對歐洲福利國家高昂的財政及社會成本，抱懷疑態度。某程度上，德國現在要求歐豬國要做的，就是這一套，但《紐約時報》直言，歐洲諸國普遍都缺乏鐵娘子的政治勇氣，不敢向工會、國企和政治精英等開刀，令經濟問題一拖再拖。

鐵娘子任內致力捍衛英國作為世界強國的地位，將英國利益獨立於歐盟。她在1999年曾稱：「我的人生中，所有問題都來自歐陸，所有解決方法卻來自全球英語國家。」自她卸任至今，英國仍堅持着疑歐主義，並未背書歐元或神根條約。

她的後輩卡梅倫亦奉行這一套疑歐思想，承諾2017年就是否脫離歐盟舉行全民公投。卡梅倫亦不滿歐盟尋求限制銀行業花紅和開徵金融交易稅，擔心影響倫敦的金融中心地位。若戴卓爾夫人的遺產有任何象徵性解讀，那就是卡梅倫寧可放棄訪問歐洲，也要折返英倫，悼念鐵娘子這個疑歐主義的象徵。

明報 / 星島日報 / B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