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舵：再不善待企業家 則國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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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熙來案審完，絕不意味着他的政治影響消失。這篇文章要談的，是薄熙來的「重慶模式」在中國企業家心裏投下的濃重陰影。

先看幾件事實。還在王立軍案發生之前，我認識的幾位朋友——企業家居多，但也有並不富有的白領——異口同聲：薄熙來如果進常委，我立刻移民。中國真沒法呆了。


商界成待宰羔羊掀恐慌

《北京商報》8月30日文章「企業家別急着用腳投票」引述娃哈哈集團接班人宗馥莉的話說，「要花費太多精力去和政府打交道」讓她倍感頭痛；有人問「難道想把企業整個搬到國外去嗎？」她答，「真是有可能。你知道李嘉誠都已經搬出去了，為什麽以後我不能呢？」

柳傳志在企業家俱樂部「正和島」裏告誡說，我們要「在商言商」，不談政治。此前柳在一篇公開發言中坦承自己「軟弱」，甚至不敢談及政治體制改革。會員王瑛為此很憤怒，宣布退出「正和島」；隨後引發王功權、王石、馮侖、任志強的發言，力挺王瑛；馮侖的發言題目是，「不要讓企業家成為待宰的羔羊」；隨後，曾「被入獄」的孫大午更直言道，「企業家就是待宰的羔羊」。

一位企業家朋友告訴我，有一次他和幾個朋友聚會，其中一個企業家和在座的一個科級官員——請注意，一個小小科長而已——一言不合吵了起來，那芝麻小官惡狠狠地說，「我一句話就能讓你死，你信不信？」那企業家漲紅着臉趕忙賠罪說，「我信我信，我太信了！」

天使投資人薛蠻子被以「嫖娼罪」刑拘，引發了企業家新一輪的恐慌。明眼人無人不知，「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嫖娼」不過是藉口，當局的用意遠不止此。

更有統計調查資料表明，中國近年來的「移民潮」愈演愈烈，竟有多達60%以上的所謂「新富人」或已經移民，或打算移民；其中居首位的原因，就是缺乏安全感。更令人憂慮的是，這股移民潮正在向中產階層迅速蔓延。

以上事實都指向一件事：中國的投資環境在急劇惡化，中國的經濟形勢十分嚴峻。


薄案顯獨裁暴政影響廣

回到薄熙來。薄熙來貪污受賄案和其他大小貪官的同類案件實際上是不可比的。兩者的差別在於，薄熙來不僅野心極大，而且在政治上獨樹一幟，不但不「和黨中央保持一致」，而且公然煽動、收買底層民衆，企圖藉極左民粹的強大壓力，改鄧小平路線為毛澤東路線。簡而言之，所謂「重慶模式」，就是不受監督約束、為所欲為的權貴暴政，與極左暴民的民粹仇富兩者的結合。暴政暴民，上下夾擊，為之深心震恐的，豈止企業家而已？用腳投票，何足怪哉？

「文革」的經歷早就告訴我們，薄熙來搞的那一套，從長遠來說，除了獨裁者一人之外，對每個人都有害無益。但是，多數中國人並不知道，也不關心什麽「長遠利益」，有奶便是娘，「眼下誰讓我得益，誰就是好領導」正是普遍心態。要看到長遠利益，需要比較開闊的眼界和一定的理論修養，這卻是我們這個被極左意識形態長期灌輸的國度的稀缺資源。從上到下，從最高決策層到網民，極左蒙昧主義的影響無所不在，最近的反憲政喧囂和對網路大V的威脅，都不過是這股極其強大的政治勢力蠢動而已。薄熙來險些得手，原因之一也是因為他佔據了極左意識形態的制高點，得到某些權力集團和部分底層民衆的熱捧。一旦時機到來，薄真有居高臨下，一往無前之勢！


憲政派為私利消極屈膝

反觀另一面，原本應該齊心合力、堅決抵擋這股惡勢力的憲政派，自由主義知識分子、企業家，卻四分五裂，既怯懦，又消極，每個人只顧打自己的小算盤。有鑑於此，我在微博（新浪@舵爺第一）中寫道：

「我曾對王瑛說，走遍全世界，也看不見像中國企業家這麽沒骨氣的。我現在還想說：不是讓你們搞革命，推翻顛覆誰，只不過是骨頭硬一點，腰挺得板一點，見了官員膝蓋直一點，路見不平鳴一鳴，如此而已。當今的中國企業家無非三類：趴着的，如馬雲；跪着的，如柳傳志；站着的，如王功權、王瑛、王石、任志強、馮侖。太可悲的是，站着的中國企業家只是真正的一小撮，遠遠不成氣候。」接下來，我引用了書稿《中華振興策》裏關於中國傳統士君子貴族精神的論述「從道不從君」、「以天下為己任」、「說大人而藐之」等等，並問道：「諸位照照鏡子吧，從什麽時候開始，中華民族的精神世界竟然墮落到如此猥瑣不堪的地步了？」

世道崩壞至此，人心全不可恃。悲憤之餘，我唯有呼籲中共主政者：再不善待企業家，則國危矣！

作者是北大社會學研究所前研究員

明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