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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防衛大臣中谷元11月23日在美國夏威夷訪問時對記者表示,日本正在討論引進美國“薩德”導彈防禦系統。兩天後,日本時事社報道稱,日本防衛省計劃於2019財年開始的下一個五年計劃中引進“薩德”系統。
“薩德”系統的全稱是“末段高層防禦導彈”(簡稱THAAD,即Terminal High Altitude Area Defense missile)。在美國反導體系下,這型導彈與“愛國者-3”型導彈同屬於戰區導彈防禦系統,後者負責20公里以下的低空攔截任務,而“薩德”則負責在20公里至150公里高度攔截來襲導彈。
這並非日本首次傳出要購買“薩德”的消息。2008年,“薩德”在美國本土投入使用。翌年,日本《每日新聞》就曝出新聞稱,防衛省正在討論向美國采購“薩德”事宜,但後來遭防衛省否認。此次,中谷元的表態雖然保持日本政客的一貫曖昧風格,但結合時事社的報道來看,日本購買“薩德”一事應已基本確定。
那麽,日本為何要引進“薩德”?裝備“薩德”之後,將對日本和地區形勢帶來何種影響呢?
填補反導體系空白
從日本此前對“薩德”的論證來看,這一項目源自長期策劃,並非臨時起意,更非因鄰國展示新型導彈而來。可以說,這是日本在反導方面的深層次需求。
彈道導彈的飛行過程分為三個階段,首先是起飛後的助推段,亦稱初段、起始段,在此階段,導彈飛行速度慢,目標大,容易遭到攔截。接下來是導彈開始彈道飛行的中段,這一階段基本處於大氣層之外,導彈戰鬥部飛行軌跡較易計算,因此如果防禦一方的攔截彈有足夠射高,則這一階段最適宜實施攔截。最後一個階段是再入段,也稱末段,導彈戰鬥部將重新進入大氣層並飛向目標。在最後一個階段,先進導彈的戰鬥部可能會攜帶誘餌、進行機動,以干擾對方攔截彈,因此防禦方的攔截難度較大。從技術上說,助推段攔截效果最佳,末段攔截是不得已而為之的辦法。但由於現實政治原因,現有的導彈防禦系統通常都只能從末段攔截入手,再著力發展中攔截。
反導之難,難在進攻方彈道導彈種類多樣,射程遠近不等,發射陣地和來襲方向不同,突防方式各式各樣,所保衛的目標卻挪不走,可謂是“敵在暗,我在明”。
縱觀當前世界,真正建成且能針對威脅變化實時運用的、相對成熟的反導體系,只有美國一家。俄羅斯有技術能力,但卻苦於財政窘迫,因此從體系角度看,其反導能力支離破碎,只能勉強支持首都核心區域反導防禦,對於靈活應對多樣化威脅的戰區級反導防禦,俄羅斯“心有余而力不足”。
日本現有反導體系的構成,是在美國統一設計大框架下,結合日本地緣政治環境、戰場環境、技術實力和經濟支持能力等“基本面”資源專門組建的。其特點是“空”“天”“地”三段預警,大氣層內外“高”“低”兩層攔截。其中在攔截階段,第一層是在大氣層外的高層攔截,即在海上靠“宙斯盾”驅逐艦搭載“標準-3”及衍生型導彈,分別遂行中段攔截和末段的大氣層外攔截;第二層是大氣層內低層攔截,在陸上靠“愛國者-3”導彈攔截,這屬於前文提到的末段攔截。
在技術上,反導與防空區別較大,防空可以由飛機、導彈和火炮組成綿密的火力配系,而反導只能靠“導彈攔導彈”。不過,反導體系的攔截彈也可以實現射程的梯次銜接,與防空火力配系相同,即遠近銜接、各攔截段之間空隙盡可能小。
如果照此要求,日本的反導體系存在明顯漏洞:從“標準-3”導彈到“愛國者-3”導彈的射程之間有一段很大的間隙。“標準-3”屬於“全能選手”,能進行上升段、中段和再入段(高層)攔截。但其采用直接碰撞戰鬥部和直接力控制技術,因此在大氣層內反而無法工作,攔截低界在80公里以上。一旦在此高度上“失手”,就只能依靠“愛國者-3”。而“愛國者-3”射高有限,僅為15公里左右,與“標準-3”的射程之間存在很大空白。
從這一技術角度看,技術角度,日本引進“薩德”這樣的末段高層攔截系統,恰好上接“標準-3”,下接“愛國者-3”,可謂是“承上啟下”。其所發揮作用的主要空間,正是在對方彈道導彈再入段(末段)大氣層內的這一區域。
究竟“劍指何方”?
長期以來,日方一直以“對抗朝鮮導彈威脅”為發展反導體系的理由,此次亦不例外。但是,這其中玄機卻絕非日方所說的那麽簡單。
朝鮮常用的彈道導彈技術水平相對落後,類似於“飛毛腿”導彈,戰鬥部與導彈彈體不分離、目標特征明顯,也不使用誘餌或假目標。在攔截朝鮮此類導彈時,日方現有的導彈防禦體系已經足夠。
但是,亞太地區出現的新型彈道導彈水平要遠高於朝鮮過去的常見型號,其技術水平邁上了一個新台階。對於此類導彈,日方反導體系“漏攔”的概率將大為增加。
此外,日本原本打算將“宙斯盾”驅逐艦部署於日本海和東海方向,用艦上的“標準-3”導彈進行中段攔截。但是,在未來激烈而復雜的戰場環境下,“宙斯盾”驅逐艦前置部署於日本西海岸已不再安全,因此很可能後撤至日本東海岸。另一方面,如果對手一次性齊射多枚彈道導彈,並輔以航空兵等其他打擊手段,則日方需要一型高端反導裝備,以接過“愛國者-3”的反導任務,解放其防空能力。
更重要的是,“薩德”並非一件簡單的反導武器,該系統還配有戰區級的反導指揮控制功能,相當於“導彈+戰區級機動指揮所”。在美國的地空導彈譜系中,“薩德”的地位可以算得上“族長”,一套“薩德”可以帶動多套“愛國者-3”。換句話說,如果把“薩德”的指控部分直接搬到固定指揮所中,就能直接擔負戰區反導指揮任務。有了它,日本現有的“防空反導指揮自動化系統”(簡稱JADGE)才算有可靠的技術依托和平台保障。
耐人尋味的是,作為對比,韓國雖然以朝鮮為重要的假想對手,但卻並未引進“薩德”系統。從技術上看,如果在韓國部署“薩德”,就可以在朝鮮導彈的上升段(即剛剛發射後的助推段)實施攔截,這是反導策略中的最佳選擇。那麽,為何韓國在此問題上態度謹慎呢?這其實涉及到反導武器的政治屬性——反導並不是單純的防禦武器,它是通過使對方進攻性武器失去威懾的方式發揮作用,因此必將影響所在地區的戰略平衡。以“薩德”系統中雷達的探測能力,如果其部署在韓國,就相當於不聲不響的把“美國-日本”反導體系的預警圈和火力攔截範圍前推近800公里。此舉的影響範圍顯然不僅僅局限於朝鮮半島,還將影響更大範圍內的戰略平衡。對此,韓國應是“心知肚明”。
借機加強美日同盟
除了反導相關的軍事技術背景之外,日本欲引進“薩德”,還有一系列的外交、技術和地緣政治目的。
其一,通過有戰略意義的軍事項目合作,以納“投名狀”的方式,換取政治和軍事回報。反導系統具有極強的政治性和戰略性。美日能夠共建反導體系,是兩國安全領域密切關系的體現。而日本引進美國裝備加強反導體系,一方面是對美國軍工體系的支持,一方面則是為美國在前沿“站崗放哨”,這都必然要換取美國在其他方面“投桃報李”。
其二,通過引進技術,加強本國軍工實力。“薩德”是當代導彈防禦系統中最具代表性的裝備之一。如果引進“薩德”,不僅有可能“整件”進口,還可能在日本建立維護設施,甚至以“許可生產”方式在日本建立組裝線。
據此機會,日方將獲得美國對日本反導技術的更多支持,包括知識支持和戰鬥力生成機制支持。特別是,日方可以學習美國整合多種武器系統、傳感器和指揮控制與通信系統的方式,提升日本在復雜“巨系統”整合領域的能力——外人所看到的反導體系,往往只是幾件武器,但支撐這些武器正常發揮效用的背後是整個大系統。這需要有系統頂層設計、數據交聯與融合、情報處理與分發、目標特性研究、數學模型建立與修正、仿真評估與驗證等諸多看不見的“軟實力”。如果僅靠自己探索,日本缺乏足夠的經濟實力和技術基礎。畢竟,反導技術中的很多基礎項目,就足夠中等國家耗費巨資工作多年。
因此,從“薩德”入手,日本可以全面提升其JADGE系統的作戰效能,引入美國“協同交戰”能力等多項系統整合能力。一旦日本在大系統、多平台整合能力方面獲得突破,其軍工產業的產品體系也將擺脫“單體”局面,而將能夠提供“整體”的解決方案,這對於日本而言具有極大的吸引力。
其三,強化對周邊國家威懾力。從歷史上看,自冷戰時期的美蘇對抗開始,“反導”從來都不是單純的防禦,而是與進攻能力綁定在一起的,強大的反導能力是戰略威懾的隱性體現。當前,由於政治上的限制,日本暫時無法發展進攻性武器,因此只能先將資源投入於戰略防禦,建設反導體系。未來,如果政治環境允許,日本一旦突破進攻性武器的限制,就可以在現有基礎上順勢建立“攻防兼具”的戰略威懾力量。從這一角度說,日本在反導領域的持續投入,可以視為未來日本走向所謂“正常國家”、追求軍事大國地位的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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