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舵﹕薄熙來的死穴與活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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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自由亞洲電台日前電話採訪問我是否關注了薄熙來案的審理，我回答說不太關心；主持人很驚奇，問為什麽？我說沒有什麽出人意料的東西；她更驚奇了，說普遍認為薄熙來會認罪，事實上沒有，這不意外嗎？我說正好相反，這才是薄熙來。他心裏想的是，雖然這一輪政治博弈輸定了，但還有翻盤的機會。他認為還有一盤活棋可走，所以不認罪。

輿論普遍認為，這一次庭審是中共法治努力的一大進步。與公然宣稱「無法無天」的毛澤東時代相比不必說了，與公審「四人幫」相比也進步很大。薄熙來的辯護蒼白無力，公訴方的控告證據確鑿，被告人的權利保障相當充分，這次審判點中了薄熙來的死穴，看起來確實很美。


法院離「獨立公正判案」尚遠

但是，用法治國家的標準來衡量，可議之處頗多。第一，公訴方漏訴了太多的東西，薄在重慶「打黑」期間的大量濫用職權行為（比如李莊案）絲毫沒有涉及；第二，最可質疑之處是，中國的司法離「法院獨立公正判案」的紙面宣示還差得太遠，缺失這個法治最基礎的條件，哪怕是程式無懈可擊的公開審判，也無法保證背後沒有隱藏着執政黨的干預甚至操縱。對此薄熙來了然於胸——他在位時就是用這套辦法對付所有礙他事的人。薄為什麽不認罪？很可能，他已經預埋伏筆：時機到來時，他可以宣稱，所有對他的控告和證言都是在壓力下事先安排好的，沒有法律效力。這就使徹底翻案有了可能性。


在什麽情况下可能出現這種事態呢？第一，不改革，「拖」字訣治國，拖到發生社會大動盪時；第二，亂改革，民粹民主大行其道，極左薄粉們趁機大鬧時。民粹政府如果上台，一紙特赦令就可以還薄熙來自由身。這就是薄熙來心目中的活棋。

既可循體制內途徑進常委，又可藉體制外選舉上台——薄是一個兩面下注的危險賭徒。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爛部下、壞老婆粉碎了他的黃粱夢。但他並沒有死心。


海外輿論低估薄民意基礎

海外輿論普遍低估了薄熙來的民衆基礎，多從中共高層的權力鬥爭解讀薄案。薄熙來在中共高層當然不乏同情者甚至同伙，但他的政治才能卻不限於此。薄還是一個古希臘人所說的「僭主」，他們借廣大民衆對現實的不滿，大力蠱惑煽動底層民衆，藉社會危機和群衆擁護上台執政，然後搖身一變成為大獨裁者。拿破崙、希特勒、阿根廷的貝隆、委內瑞拉的查韋斯、泰國的他信等等，都是這一路人。

薄熙來狠踩執政黨的痛腳：官僚主義、特權腐敗、貧富分化、犯罪猖獗等等；然後利用手中不受監督約束的巨大權力，一方面濫施淫威、一意孤行，另一方面也瞄準民衆的不滿，運用毛澤東式的手法大力討好底層民衆，建立自己的社會基礎。他的手法相當奏效，贏得了極為廣大的群衆支持。由於政治體制和意識形態改革的嚴重滯後，極左勢力依然十分強大，當前的中國向極左舊制度倒退的危險決不能低估——在選擇了錯誤的激進民粹民主化道路的情况下尤其如此。假使現在實行普選，誰會得到多數選票？十之八九是薄熙來，最沒有希望的恰恰是自由憲政派！


極端主義成風僅扼殺自由

薄熙來案理應給中國的自由民主派開了一味醒腦劑，讓他們明白好民主必須建立在法治、憲政、人權保障的堅實基礎之上，民主不僅僅是選舉，不僅僅是一人一票少數服從多數那麽簡單。非常可悲的是，薄熙來不但沒有讓國人清醒，正相反，他反倒成了一劑迷魂湯，讓國人更迷糊，思想更混亂了。

有些自由派認為，薄熙來派也是一種思想主張，也應該有他們存在的權利。他們沒有看到，自由固然與思想寬容、意見多元同義，但自由又是很脆弱的，「自由歷來敵人衆多而友人稀少」（阿克頓勳爵（Lord Acton）語，「權力導致腐化，絕對權力絕對腐化」亦是此公名言），在極端主義盛行的社會當中，自由是沒有生存空間的，只有當各種極端主義勢力被邊緣化、無關大局時，自由的苗木才有可能茁壯成長。而中國的現狀恰恰相反，極左新毛、激進民粹民主、極端民族主義等等極端主張恰恰是主流，而且看上去愈來愈強勢。這是非常危險的。


黨內民主基層民主為出路

現狀如此不樂觀，出路何在呢？第一，堅決摒棄敵我二分、階級鬥爭、無產階級專政的舊思維，盡快推進法治、憲政、人權保障，特別是真正獨立公正的司法；第二，逐級實行黨內民主，同時從基層開始民主實踐；第三，繼續推進全民覆蓋的社會保障和社會福利；第四，促進中左和中右兩大政治社會主流的成長發育；第五，停止反美反西方的宣傳灌輸，努力培育中美友好關係。

作者是北大社會學研究所原研究員

明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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