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迅：香港文革vs北京底線中南海策略大轉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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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時期的無政府主義氛圍正在香港瀰漫，在旺角、銅鑼灣、金鐘等幾個「佔領區」，反對派的主旋律是「民主有理，佔領無罪」。旺角佔中派與反佔中派對峙，從激烈爭辯的「文鬥」到肉搏大戰的「武鬥」。香港在中國的定位出現巨大的改變──不再只求經濟繁榮，要加強在國家安全上部署，警惕外國勢力和分離主義力量的上升。 這是北京的底線，香港不能脫序、失控。北京停止旅行團到香港，並慎防香港文革禍水倒流內地。

不到香港，不知道文革還在搞。這是不少香港人、遊客對香港形勢的最新的驚嘆。當他們看到警察運輸糧食的車子到特首辦時被反對派截停，要上車檢查，而救護車要進去特首辦搶救一個受傷的警察時，也被群眾刁難，他們彷彿看到文革的幽靈正在香港的上空徘徊。

一種文革時期的無政府主義氛圍正在瀰漫，旺角、銅鑼灣、金鐘幾個「佔領區」，已經不是「佔中三子」和學聯所能完全控制，「造反有理，革命無罪」的文革論述，成為了今天反對派的主旋律││只是改為：「民主有理，佔領無罪」。反對派認為，為了香港的民主，我可以佔據了馬路，不惜違反法律，而其實這不是違法的問題，而是「公民抗命」，是「抗命不認命」。

反對派並且認為自己具有「民主」的精神，一位在通往政府總部的路口設置路障的年輕人說，他敢於設置關卡，是因為他和現場幾個同伴都討論過，民主投票決定。但他沒有解釋，為何幾千位被他的行為影響、難以上班的公務員，沒有權利投票參與他的封路決定。

在繁榮而又品流複雜的旺角區，佔中派與反佔中派彼此對峙，從激烈爭辯的「文鬥」，到彼此肉搏大戰的「武鬥」都可以看到了「文革遺風」，群眾鬥群眾，讓遊客打開眼界，也使香港本地人憂心忡忡。更不要說社會上被嚴重撕裂的情況，父子反目、夫妻吵架、兄弟姐妹內訌。網絡上一言不合，就彼此「Unfriend」。

香港人似乎在一夕之間，發現香港這個亞洲治安最好的城市，進入了一個「法律假期」。由於主要幹線被佔領，每天數以百萬計香港人的上下班都面對交通阻塞的影響，在佔領的「政治正確」下，反對派認為：「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而在佔領區的商戶，生意立刻受到巨大影響。在旺角的一百多家小商戶，平均每日損失一百二十多萬港元（約十五萬美元），更不要說那些大公司與機構，都蒙受巨大的損失。經濟學家雷鼎鳴曾經估計，佔中的經濟損失，約在三千五百億港幣左右。但它所帶來的社會成本，更是難以估算。

香港回歸十七年，一場「佔中」運動，令這顆「東方明珠」在整個中國決策層的眼中，首度閃耀不同的顏色。

中南海的策略也出現大轉彎，不再將追求香港經濟繁榮為最優先的考慮，而是要確保香港的國家安全不受到威脅。北京過去對香港的角色定位，是推動中國大陸的現代化發展。但今天北京已經將香港的危機，視為一場牽涉到國家安全的危機。

也就是說，政治先於經濟。香港在中國的定位，出現巨大改變││加強在國家安全上部署，警惕外國勢力和本土分離主義力量上升。

這也是北京的底線，香港不能脫序、失控。香港不能出現文革式的無政府狀態。用「國際標準」來說，香港必須重新恢復法律與秩序（Law & Order）。

北京重新審視香港在中國改革開放中的地位和作用，香港曾經是中國大陸走向世界的橋樑，是中國經濟快車的火車頭，如今中國在崛起，香港的經濟發展速度在放緩，香港卻成為「顏色革命」的橋頭堡，「佔中」圖脅迫中央，要挑戰國家最高權力機關全國人大的決議，「佔中」背後的西方勢力更引發中南海警示：「佔中」借美英亂港，香港成了國家安全的前沿陣地。正如中共一位政治局常委所言：香港人不要忘了，「紫荊花區旗上面飄揚的是五星紅旗，這是不能改變的」。

避免向財團傾斜，加強青年工作

除了「防」與「堵」之外，北京也研究「疏」的策略。亞洲週刊獲悉，在對香港問題的戰略轉變中，北京也在研究如何加強對不同階層的協調，避免香港的貧富懸殊惡化，同時對港工作也要避免過去長期以來對財團的傾斜，避免忽略了專業階層和基層的利益。

北京也開始把青年問題視為工作重點。中央已要求與香港有關聯的學術機構和社會團體，抓緊研究香港的「青年問題」：回歸以來，內地對香港的青年工作並非成功，這次「佔中」最後竟然由青年學生主導；「佔中」現場街上，至少八成是年輕人；香港大學學生會刊物《學苑》倡導「港獨」；有中學生向學校升國旗儀式說不，校方讓學生投票決定，最後表決取消了國旗升旗禮；有關一國兩制的信心民調，多次顯示老青差距高達六十個百分點。

香港這場「佔中」卻引發中南海高層反思，隨著「佔中」從籌劃到提前啟動，中南海看到無論是陳方安生、李柱銘、黎智英、陳日君，還是「佔中三子」戴耀廷、陳健民、朱耀明，乃至學聯和學民思潮，他們背後的美英及西方世界的陰影，有預謀的干預始終沒有停止。守護法治，守護香港，將香港定位於國家安全的前哨陣地，這是中南海的底線。

香港的民主自由原本應該是整個中國的楷模，但中國從官方到民間，都開始擔心這股帶文革味的禍水倒灌內流。中國當局上週已經宣布，停止中國大陸的旅行團來香港，這是否意味，中國要逐漸減少內地與香港的經濟交流？以後自由行是否也會有所限制？這都引起各方的極大關注。

「佔中」宣布提前啟動，中南海高層未有公開置評一句。直到九月三十日晚，北京中央電視台《新聞聯播》以主持人口播形式（沒有香港現場畫面），時長二分零九秒，播報香港「佔領中環」非法集會。報道指出，香港各界呼籲停止違法行為。回歸以來，香港出現政情爭拗，中宣部始終禁止內地傳媒報道。亞洲週刊獲悉，九月末，國家主席習近平、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張德江接連批示，下令中央主要媒體要「集中火力」、「全面揭露」，抨擊香港「佔中」運動。

步入十月一日，中央電視台新聞聯播報道了香港特區政府國慶活動，還罕有地在新聞聯播中，播出行政長官梁振英在香港的國慶酒會上的講話。為時十多秒：香港要繼續發展，要同時發揮好一國和兩制的雙重優勢，作為國家一分子，我們不但要為香港的發展而努力，更要與全國人民一起，為國家發展作出貢獻，共同譜寫中華民族發展的新篇章。北京《人民日報》更罕有地在頭版刊出評論員文章，嚴辭批評「佔中」，又指中央政府充分信任特首梁振英，對他工作十分滿意，中央政府將繼續堅定不移支持梁振英領導的特區政府依法施政。文章更在中央電視台新聞聯播中讀出，顯示中央對此十分重視。十月三日，中央電視台早上播出長達八分半鐘有關香港反佔中和佔中活動的新聞現場畫面。

央視播梁振英原聲玄機

據央視一位副總編輯透露，對特首梁振英的音像處理，是中央政治局一位常委批示決定的。據悉，十月一日央視如此安排，甚不尋常，因為按照新聞聯播的規格，通常只會直播中央領導人講話的聲音，不會直播地方官員的講話原聲，有港澳辦官員說，這樣高規格重視梁振英，就是痛擊「倒梁」歪風。梁振英競選特首時，習近平曾明確支持梁振英當選，而今習近平的態度堅決。

踏入十月一日，在中南海高層部署下，中共主要喉舌對香港「佔中」發起全面反擊。《人民日報》十月二日刊登《「佔中」已不是行使正常的表達自由》一文；三日刊登《「佔中」衝擊各行業，居民生活受干擾》、《「佔中」斫傷香港經濟發展活力》、《西方學者質疑「佔中」組織者動機》三文；四日刊登《「佔中」損生計，齊盼早收場》、《內地學者質疑「佔中」動機》；五日刊登《難忍「佔中」亂象，反對聲浪迭起》、《「佔中」嚴重損害香港公共利益》；六日刊登《「佔中」是在開民主的倒車》；七日刊登《「佔中」引發大塞車》、《「佔中」嚴重損害香港法制》。

新華社關於這場「佔中」運動的報道，最早是九月二十八日，但每天突然多稿齊發是十月一日。《解放軍報》十月三日更罕有地以頭版頭條位置，報道解放軍駐港部隊新聞《駐香港部隊著力打牢官兵聽黨指揮思想根基，「香江衛士」堅定信念矢志強軍報國》。

「國平」評論繞過中宣部

近幾個月，在新華網、央視網、人民網上，屢見署名「國平」的評論文章，對重大政治問題發表評論，「國平」，即「國評」，是個寫作小組，國家互聯網信息辦的評論，從謀劃選題，邀約作者寫，收了稿子再安排在哪家媒體刊發，全程掌控。習近平出任中共中央網絡安全和信息化領導小組組長，該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魯煒五十四歲，是中宣部副部長、國家互聯網信息辦主任。在這裏籌謀的一些選題和文章，可以不經過中宣部長劉奇葆和分管宣傳領域的政治局常委劉雲山之手，直通習近平辦公室主任丁薛祥，可見「國平」文章的分量。

張德江是中央港澳小組組長，至今出任才兩年，他的前任正是做了五年此職的習近平。「國平」的文章，立場鮮明，態度強悍，面對香港「佔中」運動，一再表明：「中南海支持香港實現普選的立場堅定不移，誠意不容置疑，中央在重大原則問題上沒有退讓空間，佔中是向最高國家權力機關挑戰，全國人大常委會的決定具有不可挑戰的法律地位和權威」，「現在的社會越來越包容，但涉及國家根本利益問題，是絕對沒有妥協餘地的」，「我們反對佔中用違法方式佔領公共地方，佔中試圖癱瘓香港核心地區運作，以要挾中央和特區政府，這還是一般市民的意見表達嗎？」

前不久，全國港澳研究會會長、國務院港澳辦前副主任陳佐洱的發言更為強硬，他透過中新社，直指「佔中」是「顏色革命」香港版，早晚會以失敗收場，又稱「十七年前香港回歸是收回主權，現在是捍衛管治權」，這場較量的意義不亞於一九九七年香港回歸。

近來，中南海高層頻頻接觸到訪的香港各界人士，如此密集，如此出動多位中南海最高層領導人，回歸十七年來，絕無僅有。九月二十二日，國家主席習近平在人民大會堂，會見以董建華為團長的香港工商界專業界訪京團；是日晚上，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張德江宴請香港工商專業界訪京團成員；九月十九日，張德江在人民大會堂，會見以黨主席葉劉淑儀?團長的香港新民黨訪京團；九月二十八日，國家副主席李源潮在北京會見全國港澳研究會港澳會員國慶訪京團；九月二十九日，李源潮在北京分別會見了中國僑聯港澳地區顧問委員代表團和香港高校校長國慶訪京團……

中南海高層的這幾次談話，總體看言辭相當堅定，作風相當強硬。有赴京受接見的一位香港商界人士說，習近平對香港問題的字典裏沒有妥協這個詞。全國工商聯副主席盧文瑞參加香港工商專業界訪京團，當面聽了習近平談特首普選問題。他透露了一些媒體沒有報道的習近平講話，其中有「人大決定與《基本法》的規定，為香港特首普選構築了堅實的法制軌道，這些都是憲制性的法律，必須得到尊重和嚴格遵守，在香港特區制定的任何選舉辦法都不能違反這些規律」。

亞洲週刊獲悉，從習近平到張德江到李源潮，原本是希望香港先走一步，實行普選，即使是有缺陷的普選，最終也能給內地帶來樣板，帶來新風氣。香港青年時事評論員協會主席周浩鼎認為，香港特首普選恰恰就是要為國家示範一套最強民意監督領袖的模式，如果這個模式證實可行，未來整個國家的改革方向便有了一些突破性的基礎。

不過，一場「佔中」運動，最終導致中南海對香港戰略的大轉變，北京只會對香港越收越緊。香港在回歸那一年，GDP（國民生產總值）佔中國內地的百分之十八點六，目前只佔百分之三，十七年來，中國內地經濟增長速度遠較香港快得多。「東方明珠」開始失色。中國內地已加入世界貿易組織，香港的轉口運營角色受到根本動搖。而今，中國內地已可直接與國際經濟接軌，無需香港從中充當樞鈕。香港的競爭力雖然仍高居第一，但香港競爭力的下降趨勢，令香港的地位頗顯尷尬。原定九月在香港舉行的亞太經濟合作組織(APEC)財政部長會議，延期並轉至北京舉行，無疑與「佔中」有關。這是一個鮮明信號，但沒有引起香港人反思。

香港電台節目主持人、快樂書房董事總經理潘麗瓊是位資深傳媒人，曾任《壹週刊》副總編輯。她說：「香港為了罷課與佔中，要付出多少代價？港人要拒絕『壞民主』，佔中和罷課像文革，在偉大理想下害人害己。」

香港科技大學經濟學系教授、經濟發展研究中心主任雷鼎鳴，是這次香港政改「十三學者方案」成員之一。他說：「歷史是會重演的，而且是不斷重演，當中又以悲劇居多。中國人是一個重視歷史的民族，常說『以史為鑑』，但真正懂得從歷史中汲取教訓的人，畢竟是少之又少。至於居港的中國人，在中學文憑試中，選考歷史科的，連十分一的考生都不到，要他們認識歷史，懂得『以史為鑑』，豈非陳義過高？」他又說：「不懂歷史的人，容易犯上過去犯過的錯誤。『文革』造成的破壞太大，國人無法不深切檢討，在內地重蹈覆轍的機會不大，但香港情況可不一定。悲劇重演的機會頗大。」（吳薇一協助資料整理）
亞洲週刊